《怪诞行为学3·非理性的你》中有一个问题是“人的灵魂和帕斯卡赌注”:提问者问以20美元购买一个不相信人有灵魂的人的灵魂是否物有所值。作者在回答中引用了“帕斯卡赌注”,并分析了3个原因:“第一,关于这一交易的谈话肯定比普通的酒吧聊天有趣得多。因此,如果你在乎自己的时间质量,那么这20美元是一笔不错的投资,即使后来证明灵魂是不存在的。第二,现在你有了一个好故事,可以引发你长时间的思考。这一点也物有所值,甚至有可能超过20美元。第三,现在你拥有了一个灵魂,应当引以为豪。”[1]

暂且先不讨论分析本身,来看看何谓“帕斯卡赌注”,以及如何看待其逻辑推理过程,和所引申出的更广层面上的意义和价值?

什么是“帕斯卡赌注”?

其内容是:我不知道上帝是否存在,但我知道,如果他存在,我做无神论者就会损失很大,而假如他不存在,做无神论者也得不到好处,所以我应该相信上帝。

这颇有点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观点,但其背后却牵涉更抽象的效用理论、风险与不确定性理论(概率论)

帕斯卡认为逻辑推理是无法解答上帝是否存在这个问题的,“‘上帝要么存在,要么不存在’。但是,我们到底应该相信哪一种呢?在这个问题上,推理得不出任何答案。”他指出,信仰问题其实也是一种赌博游戏,它的风险很大,但是人们别无选择,只能参与。[2]

但,这种论证是存在严重缺陷的。

首先,帕斯卡的假设只有两个:第一,上帝是真实存在的;第二,上帝不存在。"但是,如果有某位神一直在诅咒基督教徒呢?这样的神也是有可能存在的。单凭这个可能性,我们就可以驳斥帕斯卡的论断:如果信仰基督教,我们就有可能得到无穷大的愉悦,但是也有可能遭受无穷大的痛苦,而且我们没有任何公正合理的办法可以计算出出现这两种结果的相对概率。"[3]

实际上,除多神论(不同宗教的神)外,还存在更多的其他假设,如存在多位上帝等;而上帝不存在也包括了进化论、模拟人等多种可能(谁能证明不存在呢?)。

其次,"只有相当天真的人才会相信上帝不会因假信仰惩罚我们。当然,除非你冒天下之大不韪,认为上帝是天真的。(据说,罗素曾说上帝需要创造出傻瓜,才能让帕斯卡的论断生效。)"[4]

再次,“伏尔泰认为‘有点儿不合适,也有点儿愚蠢,因为赌博关注的是金钱的得失,与严肃的信仰相互排斥’。更重要的是,伏尔泰认为:‘出于利益考虑而相信某个事物,并不能证明该事物确实存在。’伏尔泰倾向于不严谨的设计论:看看周围的世界,它是多么神奇,因此,上帝是存在的。证毕!”[5]

另外,更关键的是,“相信上帝存在”并不是没有成本的(行为)。最直接的,包括时间成本,以及相关的机会成本。考虑到此,那个类似博弈论常用的效用矩阵就会有本质的不同,“相信”的选择不再是最优解(零相对负数,显然是零更优)。

相信上帝存在与否效用分析矩阵

综上,理性和信仰(不只限于宗教)在某种程度上互为对立,而感性的事物若引入理性的逻辑,也容易引火烧身。关于反驳,既然论证始于理性的“期望效用分析”,便也应理性地看到论证的条件成立(或不成立)的可能性、难以忽略的成本等等。

但,“帕斯卡的赌注”背后的思想在神学之外却有十分重要的用途。

它颠覆了整个知识的概念,消除了理解稀有事件的可能性的必要;相反,我们可以只关注某个事件发生带给我们的好处。稀有事件的概率是不可计算的;确定一个事件对我们的影响却容易得多(事件越稀有,可能性越模糊)。……我不知道地震的可能性,但我能想象地震对旧金山会造成怎样的影响。做决策时,你只需要了解事件的影响(这是你能知道的),不需要了解事件的可能性(这是你不可能知道的),这一思想就是不确定性的核心思想。我生活的大部分都以它为基础。

你可以根据这一思想建立一整套决策理论。……如果我的投资组合受到市场崩盘的影响,而市场崩盘的可能性是不可计算的,我能做的就只有购买保险,或者退出,把我不愿意发生损失的那部分金额投入风险较小的证券。[6]

简言之,这也是博弈论带给我们的价值。在某些领域、某些情形,我们可以基于效用矩阵分析各种利弊并作出最优的决策;而在极端情形,却能用于风险管理,规避风险,创造收益。

回到开头作者对问题的回答,实际上从中也能看出理性和非理性之间的某些有趣的事情。

若作者是“无神论者”,显然,他利用了“非理性”,并调侃了提问者,但又不便正面说明,毕竟宗教信仰问题属于敏感话题。若作者不是“无神论者”,却似乎违背了其研究领域和“理性”的初衷,与其理性人设显得格格不入。因此,这篇回答堪称典范,既规避了潜在的信仰差异问题,又营造出一种宽容、兼收并蓄的大度,也表现了其对所研究的成果的学以致用。

资料

  1. [1]:《怪诞行为学3·非理性的你》,P168-169
  2. [2]、[3]、[5]:《魔鬼数学》,P204-209
  3. [4]、[6]:《黑天鹅》,P214-215